作为花鸟画大家,江文湛却喜欢反复地画石榴、梨花、荷花(包括枯荷)孔雀、野雉、鸽子、白鹅、白鹤等等。乍看之下,他的题材并不广泛,也不新奇,这使很多人感到奇怪和不解:为什么不多画些其他种类的花和鸟呢?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愿择取能与内心感受相和谐的事物,享受“限制中的自由”,所以他的画饶有真意,散射着夺人的魅力。
面对江文湛的花鸟,你会有眼前一亮的惊喜,同时感到一种陌生的美。这种美带给你的,首先是惊异,然后是愉悦和联想,因为他的作品在很多方面会打破你的阅读期待。
一直以来,生机与生命情趣是传统花鸟画的重要主题,北宋以来,文人写意的笔墨使花鸟画从对自然生命的摹写转向主体情思的抒发, 表达着人对自然的渴望,对生命的眷爱。花鸟画的“写生”传统和文人写意的崇尚“士气”统摄花鸟画达千年之久,发展得淋漓尽致。清新、温润、优美、祥和、脱俗、不羁以至悲狂的感觉在花鸟画中都得以完美地表现,也被读画之人充分认可和欣赏。高度成熟完美的画境甚至使人产生审美上的疲劳和麻木。所以很多人认为,传统花鸟画发展到吴昌硕、齐白石手中,已然只剩最后一丝光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种观点不能说毫无道理,以描述性和书写性为主要特色的传统花鸟画,无论在描述对象,还是书法用笔方面,都已发展到极致,使后人很难再有发掘余地,而新境界的诞生更是难乎其难。
应该承认,江文湛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首先,他的用线很有个性,这种线有浓厚的传统笔意而又完全不同,时而细若游丝,时而崎岖艰涩,时而二者兼具。画家用这种独特的笔线结构他所喜爱的飞鸟,白鹅与仙鹤变得简逸、稚拙,同时,近于符号化的
处理又赋予他们神秘和象征的意味。与大多数画家相比,江文湛既淡化了自然境界的捕捉,也回避了写意模式的重复,他并不侧重表达一时的心境或情绪,而是力求画出对生命的整体感悟,讲述生之瑰丽、 自由和喜悦,可以说,这种取向使他破解了花鸟画的思维定势,发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其次,出众的色彩感使他营造出绚烂的氛围。墨色的混溶和对比与奇异的笔线相辉映,作品的题旨从物象的描绘转向心象的抒写,从而变得深沉,富于哲理意味,而又朦胧含蓄,难以言说。
意境的创生往往由很多因素决定,譬如历史背景、时代风气、艺术家本人的性情、人生经验、既定的体裁和题材及其内在规定等等。宋诗里不大可能出现盛唐的感觉,唐代之画以气韵胜,宋画以丘壑之美见称,到了元代就让位于笔墨,这不只是文化精英的自主选择,更应看做必然因素与偶然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传统花鸟画的语言的高度成熟与精炼这一事实亦应一分为二的看待。语言的完美源于文明的积淀,它使花鸟画在走向极境的同时也走向绝境,完美的代价是高度的程式化与明晰标准的诞生,也就是说,这种完美在一定程度上必然导致凝固与停滞。画科本身的完美和艺术家自身追求的完满有时是难以两全的,这是一个悖论,也是传统花鸟画在当代的境遇。
江文湛的特异之处在于,从一开始他就游离在这个悖论之外开拓自己的领地。他把语言探索的重点定位为线与色彩,简单地讲,就是适当减弱笔线的书写性而强化其意趣的适应性与形式意味,不看重色彩的再现性描述而着力探索其象征性和与主体精神世界的内在联系。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前辈大师潘天寿的选择:“强其骨”与笔墨的霸悍。江文湛恰好走了与这位前辈大师相反的方向,如果不是江文湛,也许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原来这个方向别有一番美景。
虽然他的画在韵致与整体的和谐方面与传统花鸟画并无太大的差别,但其语言与意境已大相径庭。以画荷为例,江文湛的荷花绝无“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感伤、低迷和惆怅,也不像齐白石那样发掘枯荷的土膏露气,引人联想到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他的枯荷在金色的
阳光下密集地招摇,通体晕染了淡淡的金色,呈现出强劲的生机。这种生机不是通过联想而沁入胸臆,乃是以一种冲击的方式进入你的视野,劲利曲折的笔线与明朗的设色画出人生的一种境界或理想,而不是一种小情调或者老生常谈的主题。
减弱描述性是否一定意味着丧失真实性?一般而言是如此,最起码物象的语义信息已不再充分。但这并不是说描述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国画的写意、西画中的表现主义、立体派及抽象绘画无不以减弱描述性为特征,谁也不会否认其真实性,用江文湛的话来说就是“形而上的真实”(江文湛《绘画本体论》)。江文湛的才情和对理想之境的追求使他超越了传统写意的边界而进入表现之域,可贵的是在他那些表现意识极强的作品中依然可以呼吸到清新的自然气息,并不因 为表现而使一切符号化。花鸟画汲取西方现代艺术的营养,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避免完全符号化的误区,在表现自我的同时保留自然气息。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江文湛之所以能够准确把握分寸,大概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江文湛对传统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作为画家, 他深知民族文化积淀的重要性,面对所谓的解构思潮,他曾提出一个针锋相对的观点:先建构再解构。他痛感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历经沧桑、破碎和幻灭之后已无构可解,我们需要的是建构和呵护。第二是留恋自然的天性。江文湛崇尚隐士般恬淡平静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居于终南山麓的红草园。在那里,他可以远离尘嚣,看日出日落,领略百鸟鸣啭,倾听草木滋长的声音,让生命自由的舒展。画中的自然幽静之气,应该正是古人常说的“得山川烟岚之助”吧。
(本文作者系《文化艺术报》编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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